张爱玲不是我父亲的唯一好友
宋淇,这是一个在文学界与张爱玲紧密相连的名字。张爱玲生前,视他为知己好友;张爱玲去世后,将遗产留给了他和他的妻子保管,如果不是他,《小团圆》《雷峰塔》《少帅》等作品恐怕难以重见天日。然而,昨天宋淇之子、知名统计学家宋以朗在接受现代快报记者采访时却表示:“很多人觉得张爱玲是我父亲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实情并非如此,只是张爱玲恰巧留下了大批书信,资料最多,所以篇幅便最多了。”
这一点,从宋以朗最近出版的《宋家客厅:从钱钟书到张爱玲》一书中也可以得到印证,书中讲述了父亲宋淇的传奇一生,以及他与钱钟书、傅雷等好友的相知相惜。现代快报记者 郑文静
用笔名“林以亮”怀念好友孙道临
宋淇,生于1919年5月,卒于1996年12月,笔名有很多,如林以亮、余怀、飞腾、杨晋、唐文冰等。他小时读四书五经、先秦诸子等书启蒙,其后就读于上海光华大学。十六岁入读燕京大学。抗战期间,他在上海从事话剧和学术活动,编有舞台剧《皆大欢喜》,与钱钟书、吴兴华、夏济安、夏志清、傅雷、张芝联等人皆有深交。
“这一时期,还有一位孙以亮,是我父亲非常重要的好友。”宋以朗表示,甚至父亲宋淇最常用的笔名“林以亮”就是为了纪念他和孙以亮的友谊。孙以亮又叫孙道临,原籍浙江嘉善,1921年生于北京,是中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导演、朗诵艺术家,因主演《雷雨》《乌鸦与麻雀》《渡江侦察记》《永不消逝的电波》《早春二月》而广为人知。
大学时期,宋淇还结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邝文美。“父亲在燕京时非常喜欢打篮球,因而结识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孙姓朋友。孙君有一位女朋友,叫邝文英。邝文英把她妹妹介绍给我父亲,也就是我母亲邝文美。当时大约是1935年至1936年间,她在上海中西女中读书,邝家也在上海居住。所以曾有人说我父母是燕京同学,这个说法并不正确。”
傅雷情史与《殷宝滟送花楼会》
傅雷也是宋淇的好友,并且与张爱玲也熟识。宋家在上海时住在安定坊这条街,傅雷一家在3号,宋家在5号。上世纪80年代出版的《傅雷书简》收录了傅雷与很多好友的通信,其中致宋淇的就有十二封。
曾经有张爱玲的粉丝说:“张爱玲的小说里,我唯一看不太明白的就是《殷宝滟送花楼会》。”但对宋以朗来说,这篇小说并不难看懂,因为他从父亲留下的日记和父亲与张爱玲的通信中了解到,该小说男主人公的原型正是傅雷。
《殷宝滟送花楼会》最先发表在1944年11月的《杂志》上。故事的主人公叫“爱玲”,即张爱玲本人。有一天她家门铃响了,她去开门,见到一个叫殷宝滟的女子。她是爱玲在上海圣约翰大学高两届的同学,她爱上了罗潜之教授,罗教授有老婆孩子。不过就算他没有,宝滟也没打算嫁给教授。文章结尾是爱玲的心声:“我也觉得这是无可挽回的悲剧了。”
“张爱玲写作有个特点,你让她凭空去写是不行的,一定要别人告诉她一个故事,她抓住主题来展开。”宋以朗表示,后来,张爱玲在给宋淇的信中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实在太坏”,因为这篇小说的出版最终影响到了原型傅雷和真实生活中“宝滟”之间的关系。
钱钟书给宋淇写信用“呵呵”
宋淇与学贯中西的钱钟书也是至交好友,而且宋淇一家与钱钟书一家交往密切。
“在普通大众眼中,钱钟书是大学者。但从我父亲与钱钟书夫人杨绛的通信里,可以读出钱钟书的‘痴气’。”宋以朗告诉记者,1980年年底,宋淇曾寄过一些笔给钱钟书,杨绛回信,向宋淇爆料说钱钟书有咬笔的习惯,十分孩子气:“钟书向来不肯用好笔,他爱咬笔杆,每枝笔——毛笔、铅笔,以至康克令活动笔都有他的齿痕。竹笔管经常咬扁,所以专用铅笔头头恣意咬。近来惯用圆珠笔,咬笔习气已改掉,但仍喜用破笔。”
但宋淇为什么要给钱钟书寄笔呢?原来,钱先生字迹太潦草,难以辨认,宋淇干脆给钱钟书寄去了一些笔和信纸,让他写清楚一点。对此,钱钟书风趣地写信告诉宋淇自己用新信纸的感受:“日即以惠赠佳笺作书,如走惯田间阡陌者,忽得从容雅步于上海滩柏油马路,既喜且慨,因跛腿汗脚不配践踏也!”
宋淇致钱钟书的最后一函,寄于1989年1月9日,共四页纸,内容重点有二:一是报告病况,二是谈及杨绛《洗澡》的读后感。至于钱钟书寄来的最后一封信,日期为1989年1月15日,他写道:“精力大不如前,应酬已全谢绝。客来亦多不见,几欲借Greta Garbo (葛丽泰·嘉宝)“I want to be alone”(我要自个儿呆着)为口号,但恐人嗤我何不以尿自照耳。呵呵!”
最后那个“呵呵”,用法一如我们在网上常用的表情符号,信中流露的风趣语调,让人忍俊不禁,简直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位年近八十、用毛笔写文言文的一代大师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