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矛与盾

 在毛泽东的著作里，孙悟空自然是要提的。孙悟空的个性有毛泽东的影子，或者毛泽东的个性中有孙悟空的血统，这个血统就是自由。为了自由，孙悟空可以打破天堂的秩序，可以七十 二变，随心所欲。为了自由，毛泽东可以打破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可以死人无数，可以不择手段，只要目的美好，手段的正当性并不需要过多的考虑。孙 悟空为了实现自由，最初得到了世外桃源花果山，最后抛弃世间猴子到天堂享受神仙的生活。毛泽东为了实现伟大的理想，最后抛弃农村回到中南海，在那里构建一 个全球都是红的世界，享受一个任由个人思维任意驰骋的虚幻世界。猴的世界是自由的，他们不需要约束。人的世界是自由的，他们不需要法律。追求人的自由世界 而不得，追求自由而反自由，追求自由而成专制，这是人与猴的不同。

　　孙悟空为了西天取经，一路上十分辛苦，降妖捉怪不在话下，风餐露宿也是家常便饭，一个自由主义的猴子，本事自不待说，可就那个脑袋上的小黄帽，却让它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唐师傅要是发起火来，一顿米勒米勒哄，自由主义者的猴子就会变成其它任何主义的猴子，何况人家唐师傅还救过它的命。在主义之后是忠， 在忠之后是孝，在孝之后是节，在节之后是义，反抗师傅，就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不忠不义，再讲什么自由主义也没有什么用，何况自由主义一旦讲起来，孙悟空 就要限制唐师傅的权力，这是孙悟空无论何也不敢想的，它最多也就敢在师傅面前画个圆圈，让师傅在圈子里面呆着别惹了妖怪，否则身子就会被妖怪吃掉。至于批 评唐师傅的权力，胆子倒是有，但没有这个心，也就是说，孙悟空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于是矛盾就出来了，假如自由主义的孙悟空成立，事实也或多或少地证明它可大闹天宫，天皇老子不在话下，蟠桃盛宴给整成个蟠桃苦鳖，那些天堂上的王候将 相被搞得人仰马翻，最后被太上老君炉子里受烧烤酷刑，就是这也没把孙悟空搞成一个烈士。在护送唐师傅上西天取经的时候也被重游花果山，来往随心，来也潇洒 回也快活，人生在世不过如此，自由自天猴子行空，独往独来渐入佳境。

　　小说也是历史的想像，这个表面自由主义的孙悟空，虽然身子刀枪不入，烈火难浸，骨子里却流淌着奴才的血，它大闹天宫，是因为弼马温的官太小。他回花果 山，是因为被回花果山，心中仍然盼着唐师傅的重新重用。它到西天取经，是因为实现重回天宫的梦想。用今天的话来说，它热爱权力，热爱名誉，热爱地位。一个 仙人，最终中了世俗的道儿。孙悟空这样一个处处要自由，处处想奉行自由主义精神与理念的仙人，还是回到了自我设置的精神专制主义牢笼。

　　一个追求自由主义的孙悟空为什么会反自由，一个孙悟空为什么会打孙悟空？世俗的答案就是因为它是猴子而不是人。更深刻的原因则是孙悟空不是一般的猴 子，而是人塑造的猴子，是人化的猴子，是把人的理想注入到了猴子的身上，通过猴子来填充人的理想，人的欲望，人对权力的追求变成了猴子对权力的追求，此猴 非猴，此人非人，人即是猴，猴即是人。自由主义的孙悟空打着和敲着孙悟空自身，取向了小黄帽的紧箍咒又自我主动带上精神的紧箍咒，这既是猴子的悖论，也是 人加给人自身的悖论。行事自由却不讲礼法，不讲章法，猴子自由了，猴子的自由本性必然使猴子的自由过渡滥用，不但侵犯了别人的自由而不自知，自由必然走向 专制。自由的膨胀必然会使别人的自由荡然无存。自由的猴子毁了别人的自由之后自己上了天堂。自由的人却毁了别人的自由上了地狱，而且还让众多自由被毁的冤 魂陪葬。

　　对于孙悟空来说，天堂就是地狱，自由就是专制。一个过着群体生活的猴子在天堂活着，这和地狱没什么区别，天堂不受累，孙悟空却是受累的命，它享受不了 那醉人而不是醉猴的孤独。自由就是用权的自由，就是不受任何制约的权力自由，权力自由变成了权力专制，孙悟空在天堂没有对手的时候，权力自由也就打在空气 中，如果有硬件可以打，那也就是他自己了。毛泽东喜欢孙悟空，也就是喜欢无章无法、无法无天的权力自由主义，可以把部变成科，可以用权力狠斗私字一闪念， 可以打出一个经济乌托邦，可以斗出一个道德乌托邦，可以在人间实现天堂，可以造成人间地狱，任由他的思维在天堂与地狱间行走。

　　只要权力不受制约，孙悟空永远都是权力的象征，永远都是权力的自由。权力者喜欢猴子，是因为喜欢权力的霸道、王道与仙道，哪一个道都需要臣民的跪拜， 臣民一旦站起来，孙悟空就会挥舞着可大可小的金箍棒，一路打杀过来，把人间妖魔鬼怪搞得磕头求饶。在孙悟空没有成仙之前，它还有对紧箍咒的恐惧，成仙之 后，这种恐惧没有了，却不知它的敌人就是它自己。

　　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孙悟空还是孙悟空，其热爱权力的本质不变，一个弼马温就让孙悟空高兴得忘记了自己。七十二变的权力，终究会形成不同的模式，模式再 变，也是孙悟空的模式，七十二个孙悟空模式，无论多么迷人，都是权力自由的模式。孙悟空不变，模式的本质不变。换了几个人，也就如同孙悟空吹了口仙气，掉 了几根毛。皮还在，毛可伏，也可掉，不伤身子骨，自己打自己，也就是娱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