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谷晓哲
近日，英国上议院以280票赞成、48票反对批准了一项关于体外人工授精管理条例的修正案，而这将直接导致“三亲婴儿”在英国降生。
根据修改后的法案，今年秋季，英国的生育诊所将被允许实施“卵细胞核移植”技术，应用该技术出生的婴儿将拥有父母双方的细胞核DNA以及第三方卵子的线粒体DNA。
虽然这项技术的初衷是避免由遗传缺陷引起的线粒体疾病，但各界对此却有很大争议。“三亲婴儿”是不是“转基因人”？“卵细胞核移植”技术与“试管婴儿”有哪些联系？如何定义技术的应用边界？
初衷 治疗线粒体疾病造成的不孕和婴儿缺陷
“在卵子的细胞质里，存在着一些重要的化学成分，会对以后的受精卵和早期胚胎发育起到深远作用。”石家庄市妇产医院生殖中心主任周莉介绍，如果母亲卵子的细胞质出现缺陷，则可能受精不成功；即使受精，也可能不能正常发育成胚胎。
周莉所说的“重要的化学成分”，就包括线粒体。
在临床中，如果婴儿出现生长缓慢，失去肌肉的协调性，视觉或听觉有问题，发育迟缓等症状，则很有可能是患有线粒体疾病。在英国，大约每6500个新生儿中就有一个患有严重的线粒体疾病。
上世纪80年代，人类胚胎学家遇到很多病人，特别是大龄母亲，因为糟糕的胚胎发育状况总是不能成功怀孕。尽管尝试了多种方法，但都没能获得成功。科学家最终认为，不能怀孕的原因是这些患者卵细胞中的线粒体出了问题。
据了解，人体的细胞在结构上从内到外分别是细胞核和细胞质。染色体不均匀分布在细胞核中，承载主要遗传基因，也就是核DNA。细胞质是不透明的胶状物，线粒体包含于其中，拥有自己的一套DNA。
“线粒体是细胞内合成ATP的重要细胞器，为身体生产重要的能量，相当于微小的‘发电厂’。如果它出现异常，将直接导致人体器官运转不正常。”周莉介绍，人体不同器官所需能量不同，线粒体缺陷主要影响需要大量能量的器官，包括心脏、骨骼肌和大脑，糖尿病、癌症、帕金森综合征和早老性痴呆症也与线粒体缺陷有关。
河北省计划生育科学技术研究院生殖医学中心主任刘效群告诉记者，由于受精卵的线粒体均来自卵子，因此线粒体DNA完全通过母系家长遗传，患有线粒体病的女性会将有缺陷的线粒体遗传给下一代。
据最新一期美国《国家科学院院报》报道，线粒体缺陷主要是由基因突变所引起，怀孕时母亲年龄越大，其后代的线粒体DNA突变率越高。
刘效群介绍，已知有200多种疾病由线粒体DNA突变引起，而且线粒体缺陷目前也没有治愈方法。
为使患有线粒体疾病的母亲成功怀孕，并从源头上杜绝线粒体缺陷，科学家最终决定采用移植线粒体的方法并获得了成功，于是就诞生了“卵细胞核移植”技术。
质疑 “三亲婴儿”是不是“转基因人”
“实施卵细胞核移植，需要一位健康女性捐献出她的卵细胞，提供健康的线粒体。这个卵细胞的细胞核将被除去，并换成孩子父母的细胞核。”周莉表示，这样生下来的婴儿，兼有来自父母的核DNA和另一位女性的线粒体DNA，共有三位生物学意义上的父母，即所谓的“一爸两妈”。
据介绍，这项技术在具体操作过程中有两种方式：一种被称为母体纺锤体移植，一种是原核移植。
设线粒体DNA发生突变的卵子为卵A，正常卵子为卵B，母体纺锤体移植时，将卵A的细胞核DNA提取出来，植入到已清空了的卵B的细胞核里。这样得到的卵子拥有卵A细胞核DNA和卵B线粒体DNA，之后再跟精子结合。
原核移植是先通过体外受精让卵A变成受精卵A，再将受精卵A的细胞核DNA取出来，植入已清空了的卵B的细胞核里。这样得到的受精卵，拥有受精卵A的细胞核DNA和卵B线粒体DNA。
“可以发现，两种方法得到的受精卵其实是一样的，都含有父母双方的细胞核DNA和第三方母体的线粒体DNA。”周莉说。
然而，这项技术从诞生就不断引发质疑，人们担心的原因就出在被转移的线粒体所包含的遗传基因中。
一些人认为，引入第二位“母亲”的线粒体基因相当于对婴儿原来的基因进行了修饰，所以这一过程将造出“转基因婴儿”。
“一爸两妈”是不是“转基因人”？对此，英国卫生部表示，这个议题其实早已是旧闻，这项新技术并不能和基因修饰相等同，许多科学家也同意这一观点。
刘效群介绍，人类的细胞核基因组约有30多亿个DNA碱基对，而线粒体的基因组不足2万个DNA碱基对，两者相差十几万倍。“如果把人类基因组比作一本《辞海》，线粒体基因组大约就是一个词条的篇幅。”
除了线粒体所含基因数量少外，这种细胞质移植的方法也完全不同于一般所说的转基因技术。
据介绍，转基因技术一般是指从一个基因组中切割出DNA片段，再嵌入到另外一个基因组里。而卵细胞核移植技术并没有破坏DNA分子的完整性，没有破坏基因序列，只是让人带有不同来源的线粒体DNA分子。
争议 技术的应用必须考虑边界
伴随着巨大的争议，今年秋季，英国的生育诊所将可以申请实施“卵细胞核移植”技术执照。
英国科学家罗伯特表示，应用这项技术对于患有线粒体疾病的许多女性来说将是生活的改变，这给了她们生育不受线粒体基因缺陷影响的孩子的宝贵机会，减少了面临毁灭性影响的婴儿的数量。这也意味着，只要具备排卵能力，女性的生育年龄将不受限制。
在科学家看来，这项技术可能只是一种像“试管婴儿”那样的辅助生殖技术。据了解，这项技术在业界的确被称为“第四代试管婴儿技术”。
“国内使用较多的是第一、第二代试管婴儿技术，主要针对女方输卵管或男方精子出现严重的问题，而第三代技术则针对具有家族性染色体病等单基因遗传病的人群。”刘效群说。
专家表示，由于线粒体疾病发病率较低，因此第四代试管婴儿技术的使用范围其实是越来越窄的。
虽然如此，但学界对于这项技术是否改变了子代的遗传性状，以及技术的应用边界仍然存在较大争议。
“目前我国禁止应用卵细胞核移植技术。”刘效群介绍，对于这项技术，人类应该意识到，这一做法突破了国际上有关遗传工程学方面的一项共识，即不得实施对人类精子或卵子施加可能足以造成其后代性状发生改变的技术。
周莉也指出，这项技术需要从卵细胞捐献的妇女身上取得大量卵子，这一过程本身对于妇女的身体就是具有极大潜在危险性的操作，会带来各种并发症。
同时，也有学者指出，在实施这项技术前，需要先明确一些问题的答案。例如，线粒体基因的突变会产生很多严重的疾病，所以卵细胞基质的捐赠者也应该像精子捐赠者那样做遗传学检查。
心理学和社会学方面的顾虑同样也需要被考虑在内。刘效群指出，这项技术的结果将产生人类自我身份认同的问题。经由“一爸两妈胚胎”培养诞生的孩子在未来是否有权利去了解自己“第二母亲”的身份？而那些卵子捐献者们，她们是否有权利知道她们帮助生下的孩子的情况？这些都必须认真思考。
刘效群和周莉均表示，虽然科学研究没有界限，但新技术的临床应用必须考虑边界。在没有确切了解这项技术对人类遗传的确切影响之前必须慎重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