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程若冰
我的心住在水边
让我感到安宁的记忆,大多都与水有关。 许是灵魂太爱水了,让我生在了水边。
故乡是一座临江小城。
中学搬家,小区依然沿着江岸,在阳台上能瞥见一段江水,步行5分钟也就能走到水边。
放学的时候,我喜欢就着夕阳,穿过防洪墙骑到江堤内侧,也就是江岸。墙内墙外,俨然是不同的境界。墙外,车水马龙,人流匆匆,还是忙碌吵闹而略显单薄的城市气息。
一进入墙内的江边公园,城市的繁碌忽地就被隔绝了,身心都浸入了一派清明。
再回到沿江的马路上,我放慢车速,悠悠地前行,微风穿过全身,放眼望着我身前身后的人来人往,会萌生出一种极其古老的滋味。
人生之流,从小不丁点到苍苍老矣,就如同我眼前这条马路上的匆匆而逝,驻足和奔跑,跑着跑着,就这样跑到了生命尽头。
十六岁的我,竟觉得自己已活过了几辈子。
面对这一副身躯和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该如何挪动?是一如既往地向前奔去,还是回头寻找一些被遗落的呢?还好有江水,从未停止流动。
它陪着我,
度过了所有青春期无法释怀的尴尬懊恼;
它陪着我,舒缓了那时周围人都无法回答我的生命困惑;
它告诉我,生命之船永不停驶,起与浮、冷与暖、快与慢,生生不息,来于自然,归于自然。
外婆家在大龙山脚下,那是有着龙山凤水之称的地方。外婆家门口有一条溪流,隐在稻田里,那片汩汩的田野,是我童年最爱的游乐场。也是我在梦中屡屡回去的地方。
曾几次梦里在外婆家的田野上空自由飞翔,田里、天上,皆是五彩的凤凰。
冬天,和妹妹们组成探险小队,人手一根随地捡的树枝手杖,趁着枯黄季节,去探访夏季叶深时不敢深入的田野树林。
春天,在不起眼的小水沟里发现野生蝌蚪,捉进玻璃瓶,观察它们从只有一条尾巴一天天蜕变成会跳的青蛙。
夏天,赤脚踩水。用尽各种方法捉小鱼和扒拉在石壁上的螺蛳。捉满了一碟螺蛳放回外婆的厨房,再出门玩耍,回来时发现螺蛳居然在厨房里爬的到处都是。
秋天,毛栗和柿子熟了,外公会开心地摘给我们吃。
后来每到一处新地方,定要去拜访那里的水道。若不巧没遇见河流,就觉得没有真正与这个地方认识。水是一座城的灵魂与精髓。又或者可以说是,一座城市对我来说是陌生的,可只要见到了水流,就像是见到了老朋友,倍感亲切,陌生感全无。
因为我们都是自然的孩子,不怕流浪,只怕迷失回家的路。 当然,只要地球还在转动,只要月亮还照常升起,只要这世上还有喜怒哀乐,
我们就不会停歇,就不会真正遗忘,我们的来与去。 学书法时第一次临的帖是《兰亭集序》,懵懵懂懂地照葫芦画瓢写了一遍又一遍,脑海里印下了自然雅集、曲水流觞的画面。后来学的古人诗篇里,最爱的一句是,
“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水是命根子,是生命之源。它告诉我,我从何处来,我向何处去。 我有一间屋子,坐落水畔,种满四季的花。纵是身难行,只要望一眼那忽悠不定的涟漪,就能纵身跃起、凌波微步,踏遍八千里路云和月。
给我一条小船吧。余生,无论漂去哪儿,只要有水流相伴,我便心安自在。